2012年1月18日 星期三

人真的離不開土地

2011第二屆-得獎作品大專暨社會組[入選]
人真的離不開土地--《一個台灣原住民的經歷》
~~作者: 方鴻明

莫那能這個名字,我記得叫他阿能。
年輕時,我記得讀過他朗爽無限卻也哀愁的詩,或許我也在運動會中遇到他,有如雲彩各有天空的交會,擦身而過,與只見彼此為土地及這地上的人無限奮鬥的堅毅眼神,在那肅殺的年代-台灣解嚴前後的八十年代。

的確,理想永遠在心中腦裏徘徊,有時飛揚,有時沉鬱,有時歡笑,有時啼哭,回想這樣的激情如何走過,發現自己一直笑,因這份感覺是如此美好,那時台北的天空總是陰沉,不暢快的而我們就是不瞑目的火,再燃燒著。

※引下引文無另註皆《一個台灣原住民的經歷》

經歷三十年的台灣各種運動,參與實踐或親見耳聞的,就是人與自己,人與人及人與土地的疏離及造成不平苦難,當人找不到可以安身立命的土地,自願流浪或被迫離開,能不痛嗎?想盲詩人莫那能更有切膚之痛,各種壓迫及不幸的匯集。

本書重點敘述了(見書封面)1970至1990,台灣社會劇烈變動時期,一個原住民的血液經歷,他的苦難、他的奮鬥、他的覺醒、他的挫折......,即是個人生命史的篇章,也具體而微的反映當時台灣原住民整體的歷史處境.....,我是1983年至1990年至台大醫學院唸書,也恭逢其盛地面對台灣這多變的時代(書中的阿草,是我親愛而尊重的學長,他也是我的啟蒙者.領航員,帶我認識台灣社會的真相,現在他是神經外科醫生,在桃園開業,他是不愛名利(正港勇敢的台灣人)。

從小,我們這年代的大部分人,都稱原住民(番仔)、(山地仔),台南市區長大的我,只聽到番仔出草,會殺人刮肉,阿嬤當我們囝仔不乖時,會罵我們生番或說番仔要來,我想我是生番,怎麼會怕番仔來呢?

事實上,台灣,有唐山公,沒唐山媽,很多可憐過黑水溝的漢人男性,不是羅漢腳仔,就是娶山地某,台南人,很多有西拉雅族的血統,我有反抗精神,或許有遺傳到原住民不屈服的驕傲。

當大一時,我參加台大慈幼山服,暑假去台東的利稻,位於南橫公路上的一個漂亮溫暖的聚落,才真的開始了解原住民,的確,年輕的我是懷著理想,不過說到(服務),至今想起卻是無比的尷尬和不自然,或說是切,格瓦拉革命前夕的摩托車之旅,一種自我成長,卻含有強勢的心態,三十年後,我們往往於滿足自身的表現慾望,搶奪論述權力的爭奪,資源的競逐,最後反映在自以為是的無恥,阿能!我們這些和人知識份子或社會改革自詡錯了人至中年,我想你也快近入老年,當美麗的稻穗招喚著,站在高山或平地上,感受到土地為生命的真實載體,那能不用唱酒高歌與自己、與人、與土地好好活著!

利稻,三十年後還是利稻,我還記得愛喝酒的長老,勤奮的婦女,天真無邪的學童,還寫信要我留下來,多回去看看他們。

我記得喝小米酒,吃山豬肉,坐著貨卡,乘著山嵐,頂著烈陽,呼嘯而下,或脫光衣服在清澈的溪水,看魚、撿石頭,阿能,這些應都是你的童年,不再回頭的夢,只是平地也多事,612.520....大多的抗爭事件,都成一個個的密碼,沒經歷的,那只是數字,對我們而言,可是血汗的抗爭(台灣寶島,自古美麗.受著外族來..)你會唱著歌,漢人也是外族。

我怎有立場為原住民爭權益,不爭又不安,你說原住民像飛鼠,笨蛋但單純連腸子內的東西,乾淨可吃,不像有些動物,肉跟骨頭都要吞下,我相信,因為我也吃過沒有腥味,奇怪,我們的阿草學長,這個草根的人,怎麼台大醫訊一大票人都去福和橋下吃狗肉,是背後深含象徵意義嗎?這我不敢吃也不敢問(吃狗肉,阿能,你也有份嗎?)


我們常自憐自哎唱著(橄欖樹),不要問我從哪麼來,我的家鄉在遠方..
很多被奴化的台灣人,家鄉在腳下,還自認是長江黃河或長城外的松花江上,或只有龍的傳人的義務,而沒有高等外省人的權利。

阿能!你若不離開大武山的土地,即使眼盲(這是遺傳,只怪天不怨人),也不會如此悲慘,漢人的移入清國的撫剿,日人的理番,國民政府的山地管理或管制,使你們失去了土地,奪去你的獵場、林場、漁場與農場,你們老人家在講述那整個遷移過移時,聽他們(排灣族)祖先提到過去不是居住山上,好像..高屏溪兩岸才是排灣族最先生活的區域,直到荷蘭人來..(P14),所以現在很多早期的遺跡都在西部,像凱達格蘭族就是在台北盆地,有水有平原又可以打魚又可以狩獵(沒有人要自動成為山胞)。

抱歉,原來你們是被山地化的,如我被國語化,沒有人願意的,至今也很多美麗的河洛話表達不出來。

從日本的文件,是從1900年開始實施山地國有化的政策(P15)。
清朝來了之後,各個部落的生活空開受到擠壓..部落跟日本人至少發生過100多次戰鬥,幾乎大部分的遷村都發生武力對抗(P19)。

我們民進黨、國民黨政府,藉各種名義,包括土石流,叫你們遷村,你們就是那麼不願意,我現在深深理解,就如我不愛搬家,離開固有的擁有、固有的一切一切接著日本的理番方式,以番理番,如最近塞德克 巴萊所演出的同胞相殘,也讓你們失去原有的生活方式,帶入一些所謂的文明概念,如錢.數目..等等。根本沒問過你們台灣的主人,前幾年,還有人說:把你們當人看。

我深深理解你們的憤怒,你的祖先圖騰是百步蛇如同我在你們聚落看到的黑白菱形相間百布蛇的性情是,平常你不去觸動他,他是不會攻擊你的,可是你一觸動他,他就會很兇猛地回擊(P26)很多禁忌如,干擾兩條正纏繞在一起的蛇,就會遭到惡靈的詛咒,以後你的家族如果有人懷孕的話會流產(P27-28)很簡單,,不要說生態上禁忌,我想每個人和愛人相好,沒有人愛被打擾我從你另外一個同族人亞榮隆、撒可努所寫的《飛鼠、山豬、撒可努》及《走風的人.我的獵人父親》更知道,理想並共享排灣族的祖先跟自然、土地共存的智慧也從你們身上學到(獵人哲學)獵人的孤獨和寂寞,是精神和力量的最大來源,兒子,你要學一個好獵人,就要學會(等待)的耐性。

所以,我知道除非忍無可忍,原住民是不會隨意出草,看你和你弟你妹那麼逆來順受,特別是你妹妹自願為家的付出,是社會福利沒做好。

撒可努的父親也會撫摸著大山豬,口中唸著:謝謝你賜給我的家族,..我們會為你唱歌,希望下次你能跑的共快.更遠增長你的智慧,躲過我的陷阱,去教導你的子孩和小孩《見飛鼠、山豬、撒可努P36-37》

獵人,在排灣族的語言裡指的是:能聽得懂土地和自然語言的人,沒有自私和利益,最知道分享的人,能力和武功智慧豐富的象徵第一次讀到,他們有沒有搞錯,吃錯藥,漢人語詞盡是絕子絕孫,一網打盡等等不留活口的血腥殘暴話語,我打從心中,真的服了排灣族等原住民。

跟我受過同樣反共復國教育的你,因山地資源有限,要下山找出路你寫的所謂的愛國意識(P72),其實從日據時代就開始由國家機器發動,灌輸到原住民腦中,像道南洋打仗的高砂義勇軍,也不完全真的是被迫的,但真的是有祖靈vuvu啟發?

我也看了很多原住民經歷清國、日據、國民黨及共產黨,找不到他們的祖靈,或要如莫那、魯道以血證明我們也都來到了政經中樞台北,你為工作,我為了求學,當然以後都可能是黨國體制中的一根小小螺絲釘「他們」,定義文明,劃下秩序,都怕我們鬆動了,其實他們是怕我們反了『中國歷史的(官逼民反)』可是要改朝換代的)阿能,你流連在台北縣的工廠,也來台北市玩玩,那時我進台大,第一次接觸到夏潮雜誌,什麼五四、釣魚台、勞工、原住民(或山地同胞)等等一股腦兒地跑出,原來台灣和我所被灌輸的不一樣,但憤怒青年總是書空咄咄的無力感,在那窒息冷森的戒嚴年代,大一,我開始寫詩、散文、小說.戲劇,感到生活經歷的貧乏,但也有機會接觸到台大青年、大學新聞、大學論壇、青杏、台大醫訊等你書上提到的這些人,包括讀起來很照顧你的阿草學長(我原本不知道你們那麼麻吉)台北縣的29鄉鎮,我是很熟悉的,因陪了一位候選人走了N次,台北市的天空總是陰沉,台北縣的天空又是灰濛濛的一番景象,除了鴿舍般的小住宅,大部分是石綿瓦的鐵皮屋工廠,嘈吵的噪音,工廠廢水兀自地排出來,垃圾廢棄物滿地,交通擁擠,垃圾交通一定清,就成了政見主軸環狀捷運也是經了快20年。

其實,不只是原住民,被壓迫的階層命運都一樣,大一暑假,我去了利稻,原住民在祖地的歡愉是短暫的,接著流離失所,在社會底層掙扎,這段期間我也讀了史明《台灣人四百年史》,林木順的《二二八事件》,一些需要透過特殊管道才看的到的書,至於馬克思,彷彿是每個時代,被壓迫者的鴉片說「馬告」(山地一種提神有胡椒味的種籽)。

我只讀過共產黨宣言,那簡字本的資本論三冊大厚,讀完想通了,可能七老八老了,還好沒讀,不然總會掉(馬克思如此說)的書袋。如「馬克思說原住民的革命也是階級性的」之類。

你也做過命運化妝師

注意事項是說,一定要對死者有嚴肅的心情,不能污辱屍體(P143)你所說的福馬林味道,我想起解剖大體時,學期未考完,睡了兩天,和同學到三重看了成人電影,這對我人生有很大的震撼,生命是如此泡沫。

接1979年美麗島事件後,台灣社會力爆發了起來,各種抗爭抗議也風起雲湧,我藉著自立報紙.人間.當代.南方.(呂昱辦的,我也曾參與編輯過)來了解我們島嶼的現實與命運,也開始認識黨外編聯會,公政會這些人,台大校園開始爭(校園民主),從代聯會至學生會長普選.教授治校.校長直選等。我們以來此走一回的心情,面對逮捕。

我知道那時已有(原權會),原住民朋友每個都黝黑可愛.很愛唱歌.但好像沒看過有寫詩,看你的詩渾然天成,更顯得我的無病呻吟。

讀著P230頁的詩,後部你寫得真好。(我拍手擊掌叫我)
請你拿開那雙遮住陽光的手
還給我們一絲溫暖;
用我們的血用我的汗
換來明天掛在子孫臉上的春天


是的,弱者更沒有憂鬱,悲觀的權利,台灣這個(生命共同體),承載了大多苦難,又要無故分擔1949年的大江大海的高等外省人苦難。

我小學回了一個外省人同學的話:既然你哥哥爸爸真偉大,怎麼會跑路到台灣,丟了錦繡江山呢?阿能,當然你也可說,我們原住民,原本快樂,為何要承受你們閩南人.客家人.外省人的苦難了,那荷蘭人.西班牙人.日本人已走了,說台灣人親像舞女,真的很有道理。

你說:台灣哪有三民主義,都是假的,你看連選舉都要恐嚇,國父連建國綱列裡面都強調反對壟斷!(P259)

你說的真有道理,我去過北京,一個北大畢業的也幹說:世界最資本主義的就在中國,一切向錢看,以前台灣無法完全施三民主義的原因,是中國沒統一,還在特別動員戡亂戒嚴時期是哪碼子道理?

書末,我讀到你有關飛鼠的故事(P276-277)
--飛鼠就在那兒搖搖晃晃,隨時會淹死,那個莫那能經過那附近,就衝進去就那隻飛鼠,..但他的腿已經被折斷了
(啊,我們的英雄是為了救一隻飛鼠)
祖母突然講(殺人是不對的,殺人是犯罪的)(P278)

可愛可敬的莫那能,排灣族,台灣及全世界的原住民,我們自謂文明人,虧欠你們太多了。也很多要學習的。

阿能!你讓我再回到時光隧道,回想生命長河最精采的一段,最後只問你和家人還好嗎?我祝福你們和族人。